札记

明代福建浯洲屿与浯屿考

  • 龚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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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江南大学历史研究院,江苏无锡 214122

龚俊文,男,1992年生,湖北襄阳人,博士,江南大学历史研究院助理研究员、校聘副教授,主要从事历史地理与环境史研究。

收稿日期: 2022-06-29

  网络出版日期: 2025-07-16

基金资助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明清闽江流域水环境与区域社会协同演化研究”(24CZS055)

A Study of Wuzhou Island and Wu Island in Fujian During the Ming Dynasty

  • Gong Jun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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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nstitute of History,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 214122, China

Received date: 2022-06-29

  Online published: 2025-07-16

摘要

今人校注明代史籍和所绘明代图集,将福建东南海域的“浯洲屿”和“浯屿”混淆为一地。从岛屿称谓、地理方位、海岛规模、生业状况、寨所建置以及舆图标注等方面考察,证实明代福建“浯洲屿”与“浯屿”实为两个独立的地理实体。对历史时期海岛地名讹误的考证,有助于深化学界对我国海岛主权的历史认知。

关键词: 明代; 浯洲屿; 浯屿; 金门

本文引用格式

龚俊文 . 明代福建浯洲屿与浯屿考[J]. 历史地理研究, 2025 , 45(2) : 145 -149 . DOI: 10.20166/j.issn.2096-6822.L20220211

Abstract

Modern annotations of Ming Dynasty historical texts and atlases have confused ‘Wuzhou Island’ (浯洲屿) and ‘Wu Island’ (浯屿) in southeastern Fujian. This paper examines the islands’ names, locations, sizes, economic activities, fortifications, and cartographic labels, confirming that they were distinct geographical entities during the Ming Dynasty. Correcting historical place-name errors help deepen academic understanding of China’s historical maritime sovereignty.

《元史·百官志》载福建“凡置盐场七所”,即包括浯州。按中华书局校勘记,“此‘浯州’实指‘浯洲屿’,即福建金门岛,今金门县。其上旧有盐场。‘州’当作‘洲’,今改”,实为不刊之论。《明史·兵志》载福建沿海设有五大水寨,浯屿为其中之一。清代以来,将“浯洲屿”与“浯屿”混淆者甚多,如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误认为浯屿水寨“置于浯洲屿太武山下”。今人校注明代海外交通史籍也出现将“浯屿”认同“浯洲屿”的讹误,如向达在《两种海道针经》中认为“明代浯屿原指浯州屿,即福建金门岛”,谢方校注《东西洋考》也认为“浯屿,今我国福建省金门岛”。《中国历史地图集》明代福建地图亦采信此说,将金门所驻防岛屿错误标注为“金门(浯屿)”,实应改为“金门(浯洲屿)”,“浯屿”另有其地(图1)。
图1 明代福建浯洲屿与浯屿示意

资料来源: 底图参照福建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卢美松主编《福建省历史地图集》自然图组海岸线变迁“九龙江下游区”,福建省地图出版社2004年版,第206页。

明代福建枕山襟海,岛屿众多。从岛屿称谓来看,明代以前已经形成了较为明确的分类,即“海中之地可以合聚落者”曰“洲”,“小于洲而亦可居者”曰“岛”,“小于岛”曰“屿”,“小于屿而有草木”曰“苫”,可见“洲”比“屿”类海岛更大。按明代浯洲人蔡献臣《清白堂稿》所载“海屿之大者曰浯洲、曰嘉禾,而其小者曰浯屿、曰烈屿”,直接表明浯洲屿与浯屿不仅是两个岛名,且前者比后者更大。另,从岛屿方位看,浯洲屿地处泉州府东南大海,去同安县治陆行九十里、水行五十里,“西连烈屿、中左,南达担屿、镇海”。而浯屿位于漳州府东部海域,与大担屿、小担屿相连。
除岛屿称谓、地理方位不同,浯洲屿与浯屿的海岛规模及生业状况也有显著差异。据明代文献记载,浯洲屿“翔风十七、十八、十九、二十都地也,广袤五十余里””,岛上有大双山、小双山、虎山、金山等十余座山,“其最高者曰太武”,即北太武山(与漳州府漳浦县南太武山相对);岛内另有自然生成的许坑、湖山、湖头、赤庭、湖尾五湖,明末时赤庭湖、湖尾湖已淤塞为田。由于浯洲屿“田地稀少,多产鱼盐”,岛上民众遂以此为业,至弘治年间,浯洲场盐课“额办一万四千九百七十六引三百六十一斤”,约占泉州府盐课总额的四分之一。此外,浯洲屿“士诗书,皇朝科目为盛”,明中后期科举出仕的陈健、蔡献臣、蔡复一等良吏即为例证。反观浯屿,仅周围数里,“林木苍翠,上有天妃庙”。明初,江夏侯周德兴在浯屿设置备倭水寨,后因寨址内迁,浯屿“孤悬海中,既鲜村落,又无生理”,一度成为倭番据点。明代文献中浯洲屿与浯屿作为地名同时出现的记载并不少见。如洪受在《沧海纪遗》中所言“漳贼谢万贯率十二舟自浯屿引倭陷浯洲”,池显方在《与阙褐公书》中所记“令左游收汛驻旧浯屿,出汛巡浯洲等处”,说明浯洲屿和浯屿实为两个不同岛屿。
再从岛屿建置变迁来看,浯洲屿和浯屿也不存在统隶关系。浯洲屿为明代金门守御千户所驻防岛屿,隶永宁卫。洪武二十年(1387),江夏侯周德兴在岛上修筑金门所城,“周围六百三十丈,基广一丈,高一丈七尺,窝铺三十六,门四”,“金门”遂成浯洲屿别称;永乐十五年(1417),都指挥谷祥又“增高三尺,筑西、北、南三月城,各建楼”;至正统八年(1443),都指挥刘亮、千户陈旺再增置四门敌台。此外,浯洲屿从洪武时期还增置陈坑、峰上、田浦、官澳四所巡检司及盐场司,并未设置水寨。浯屿从洪武二十一年(1388)起即为浯屿水寨驻扎地,据明代《八闽通志》和《闽书》记载,浯屿水寨“旧设于浯屿”,此后“以其孤远移入厦门,而寨名仍旧”,万历内阁辅臣叶向高在《改建浯屿水寨碑》中也明确记录寨址“故在大担、南太武山外”的浯屿。因此,顾祖禹、向达等人所言浯屿水寨原置于浯洲屿的说法存在讹误。到了弘治年间,浯屿水寨已经迁移至嘉禾(厦门)岛的中左所,但仍沿用“浯屿水寨”旧称,“每岁分永宁、漳州二卫军士更番备倭于此。永宁卫官二十六员,旗军二千二百四十二名。漳州卫官一十二员,旗军六百五十六名”。为区分内迁之后的“浯屿水寨”地名,浯屿岛也一度被称作“旧浯屿”,如明人郑若曾在《筹海图编》中所言“其旧浯屿基,乃为寇之窠穴”。至万历时期,浯屿水寨又从厦门中左所“移于晋江石湖”,仍用此前寨名,“战舰四十八只,兵千八十九名,岁饷大约银万一千九百两有奇”。由上可见,浯屿水寨虽历经两次内迁,但“浯屿”这一岛屿名称并未改变,且与驻防在“浯洲屿”的金门所也无隶属关系。
另据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明代《泉州府图说》,浯洲屿与浯屿的地理位置、寨所建置也清晰可辨(图2)。该图集应绘制于明万历三十年(1602)或稍后,图中城镇卫所巡司皆有明显符号标注。按“同安县图说”记载,该县“海外诸岛有大嶝、小嶝、古浪、烈屿,星置棋列,而浯州、嘉禾为冠”,表明浯洲屿和嘉禾屿面积最大,
图2 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明代《泉州府图说》(局部)
与前引明人蔡献臣所载一致。按“官澳巡司图说”记载,“官澳巡司在县东南之浯州,去峰上二十里”,直接表明舆图标注的“金门所”“官澳巡司”“峰上巡司”“盐场司”所在地即为浯洲屿,其他如“浯州场”“太武山”“田浦司”“陈坑司”等标注也可补充论证(图2)。舆图中邻近小担岛的“旧水寨”则为浯屿,按《泉州府图说》,万历三十年(1602),“该本府程知府筹画海上,惟浯屿寨汛地,起崇武、止料罗,最称险要”,“晋江县图说”亦提及“近蒙程知府请移浯屿水寨于石湖澳,北仰崇武、南瞰料罗”,与前文所论互为补充。
综上考述,明代福建东南海域中的浯洲屿和浯屿实为两个不同的地理实体,无论是岛屿称谓、地理方位,还是海岛规模、生业状况及寨所建置,二者之间都存在明显差异。今人校注明代史籍和编绘明代图集时,应注意类似浯洲屿与浯屿的地名讹误问题。对相关岛屿的考证既能深化学界对我国相关海岛主权的历史认知,也可为社会各界规范使用海岛名称提供学术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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