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辽史·地理志》(简称“《辽志》”)以陈大任旧《辽志》为主体框架和核心蓝本,并抄撮宋朝《国史·契丹传》《阴山杂录》《契丹国志》等书加以扩充,所记辽代地理沿革最为系统全面,对辽史和历史地理研究具有重要学术价值。
①① 苗润博:《<辽史>探源》,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203—260页。
其虽存在不少讹误,但清季以降不断有学者加以校正。
②② 有关学界对《辽志》的考校成果,除中华书局点校本及修订本外,主要参见〔清〕厉鹗:《辽史拾遗》,张舜徽主编:《二十五史三编》第8分册《辽金元三史之属》,岳麓书社1994年版,第74—89页;〔清〕李慎儒:《辽史地理志考》,二十五史刊行委员会编:《二十五史补编》第6册,中华书局1955年版;陈汉章:《辽史索隐》,张舜徽主编:《二十五史三编》第8分册《辽金元三史之属》,第192—234页;冯家昇:《辽史初校》,《燕京学报》专号之五,燕京大学哈佛燕京学社1933年版,第94—107页;谭其骧:《<辽史·地理志>补正》,《禹贡半月刊》1934年第1卷第2期;冯家昇:《辽金史<地理志>互校》,《禹贡半月刊》1934年第1卷第4期;罗继祖:《辽史校勘记》,上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15—128页;向南:《<辽史·地理志>补正》,《社会科学辑刊》1990年第5期;嵇训杰:《<辽史·地理志>校读记》,《文史》第37辑,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113—123页;张修桂、赖青寿:《<辽史·地理志>平议》,《历史地理》第15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17—347页;张修桂、赖青寿编著:《<辽史·地理志>汇释》,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杨家骆、赵振绩编纂:《辽史长笺》,新文丰出版公司2006年版,第2273—2834页;李锡厚:《<辽史·地理志>辨误》,《隋唐辽宋金元史论丛》第4辑,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31—246页;余蔚:《中国行政区划通史·辽金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陈述补注:《辽史补注》,中华书局2018年版,第1479—1818页。
修订本《辽史》吸收了学界既有成果,在原点校本基础上多所是正,然似仍有若干未尽之意。兹重点以《地理志》五京道诸府州县所在卷帙先后为序,就前人未及辨正、或已有辨正但仍有不确者,逐条予以考辨。
(1)上京道上京临潢府下:“又有······
兴国惠民湖、
广济湖······”
①① 《辽史》(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卷三七《地理志一》,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497页。
按:“兴国惠民湖”误。罗继祖曾据《辽志》上京道庆州下所记“兴国湖”疑“兴国惠民湖”是二非一
②,修订本未参取。今再补一证,即《武经总要》前集卷一六下《边防·蕃界有名山川》载:“小盐泊,周围百里······契丹更名惠民湖。”
③③ 〔宋〕曾公亮等著,陈建中、黄明珍点校:《武经总要》,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第272页。
另《辽志》“惠民湖”后之“广济湖”系由“大盐泊”更名而来。
④可见“惠民湖”与“兴国湖”无涉。此条“兴国”后应补一“湖”字,且与“惠民湖”应分别标专名线,作“
兴国〔湖〕、
惠民湖”。
按:“汉北安平县”误。考《汉书·地理志》辽东郡西安平县下“莽曰北安平”
⑥⑥ 《汉书》卷二八下《地理志下》,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626页。
,《辽志》上京道上京临潢府下所记同
⑦。可知“汉北安平县”应为“汉西安平县”,盖《辽志》编修者在裁剪史料时节略不当致误。
(3)东京道开州下:“
唐 薛仁贵征
高丽,与其大将
温沙门战
熊山,擒善射者于
石城,即此。”
⑧按:“战熊山”误。考《旧唐书·薛仁贵传》“又与梁建方、契苾何力于辽东共高丽大将温沙门战于横山,仁贵匹马先入······高丽有善射者,于石城下射杀十余人,仁贵······便生擒之”
⑨⑨ 《旧唐书》卷八三《薛仁贵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2781页。
,《册府》等亦均作“横山”
⑩⑩ 〔宋〕王钦若等编:《宋本册府元龟》卷三九六《将帅部·勇敢第三》,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994页;《新唐书》卷一一一《薛仁贵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4140页;《资治通鉴》卷二〇〇“高宗显庆四年十一月”条,中华书局1956年版,第6319页。
。《辽志》头下军州横州、东京辽阳府各有一“横山”
⑪⑪ 《辽史》卷三七《地理志一》、卷三八《地理志二》,第508、519页。
,薛仁贵与温沙门交战之地“横山”,或即其一。“熊山”实为县名,隶东京道宗州,在“石熊山之阳”
⑫⑫ 《武经总要》前集卷一六下《边防·东京四面诸州》,第268页;《辽史》卷三八《地理志二》,第527页。
。
(4)中京道兴中府下:“
唐 武德初,改
营州总管府,寻为都督府。
万岁通天中,陷
李万荣。······
开元四年复治
柳城。八年西徙
渔阳。十年还
柳城。”
⑬按:“李万荣”误。该名又见于《辽志》南京道营州广宁县下,校勘记:“原作‘李万营’,据本书卷六三《世表》及《旧唐书》卷一九九下、《新唐书》卷二一九《契丹传》改。”
⑭⑭ 《辽史》卷四〇《地理志四》,第570、575页。
此亦不妥。
首先,核《辽史·世表》有“敖曹孙曰万荣”“万荣”而无“李万荣”,且称“大帅孙敖曹”
⑮⑮ 《辽史》卷六三《世表》,第1054、1055页。
。复核《旧唐书》“契丹有别部酋帅孙敖曹······至曾孙万荣”
⑯⑯ 《旧唐书》卷一九九下《契丹传》,第5350页。
,《新唐书》“其大酋孙敖曹······有孙曰万荣”
⑰,则万荣为孙敖曹之后,亦当姓孙。李慎儒言:“李万荣者,契丹国唐时达呼尔氏当国之主,降唐赐姓复叛者也。达呼尔氏,原作大贺氏。”
①① 〔清〕李慎儒:《辽史地理志考》,二十五史刊行委员会编:《二十五史补编》第6册,第8120页。
然考《旧唐书·契丹传》“契丹······其君长姓大贺氏。······(贞观)二十二年······以窟哥为左领军将军兼松漠都督府、无极县男,赐姓李氏。······又契丹有别部酋帅孙敖曹······至曾孙万荣······万岁通天中,万荣与其妹壻松漠都督李尽忠······据营州作乱。尽忠即窟哥之胤”
②② 《旧唐书》卷一九九下《契丹传》,第5349—5350页。
,可知大贺氏被赐李姓实乃窟哥、李尽忠一系,而非契丹“别部”孙敖曹、万荣一系。
其次,关于契丹陷营州事,其他唐宋史籍皆言陷营州者为李尽忠和孙万荣。
③③ 〔唐〕杜佑撰,王文锦等点校:《通典》卷二〇〇《边防十六·北狄七·契丹》,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5465页;《旧唐书》卷六《则天皇后纪》,第125页;〔宋〕王溥:《唐会要》卷七三《营州都督府》,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564页;《宋本册府元龟》卷九八六《外臣部·征讨》,第3956页;〔宋〕乐史撰,王文楚等点校:《太平寰宇记》卷一九九《四夷二十八·北狄十一·契丹》,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3811页;《新唐书》卷四《则天皇后纪》,第96页;《新唐书》卷二一九《契丹传》,第6168页;《资治通鉴》卷二〇五“则天后万岁通天元年五月”条,第6505页。
考“李万荣”之史源,《太平寰宇记》(简称“《寰宇记》”)河北道营州下
④④ 《太平寰宇记》卷七一《河北道二十》,第1431页。
与《辽志》此条文字高度相似,前者盖为后者所本。又《旧唐书·地理志》(简称“《旧唐志》”)河北道营州上都督府下:“武德元年,改为营州总管府······七年,改为都督府······万岁通天(二)〔元〕 年,为契丹李万荣所陷。”
⑤⑤ 《旧唐书》卷三九《地理志二》,第1520—1521页。
《寰宇记》应踵袭此误。
最后,检《通典》“唯契丹······其帅李尽忠、孙万荣陷营州”“契丹首领李尽忠、孙万荣反叛,攻陷营府”
⑥⑥ 《通典》卷一九四《边防十·北狄一·序略》、卷一九八《边防十四·北狄五·突厥中》,第5287、5416页。
,皆将二人连名书写,《旧唐志》“李万荣”或采录于此。致误之由,疑因“李尽忠孙万荣”连缀,而被误会“万荣”乃“李尽忠”之孙。
综上,《辽志》两处“李万荣”均当正作“李尽忠、孙万荣”,盖其所承史源已误。另,此条“十年”亦误。考《旧唐志》作“十一年”
⑦⑦ 《旧唐书》卷三九《地理志二》,第1521页。嵇训杰《<辽史·地理志>校读记》(第119页)据之指出《辽志》当夺“一”字。
,核《寰宇记》亦作“十一年”
⑧⑧ 《太平寰宇记》卷七一《河北道二十》,第1432页。
。
(5)南京道南京析津府潞县下:“
唐 武德二年置
元州,
贞观元年州废,复为县。”
⑨按:“元州”误。张修桂、赖青寿曾指出“元州”当作“玄州”,并认为“元”字系避清讳改。
⑩⑩ 张修桂、赖青寿:《<辽史·地理志>平议》,第344页。按:“元州”在《辽志》中共出现两次,另有一“玄州总管府”。覈诸传世《辽史》诸本,两处“元州”及“玄州总管府”与今通行点校本、修订本无异,唯乾隆武英殿本、四库本“玄州总管府”之“玄”字缺笔避清讳。看来,《辽志》“元州”还难以遽断为避清讳而改,推测或是在早期编修或传抄、刊刻时误抄、误刻所致。
考《旧唐志》河北道幽州大都督府下“(武德)二年,又分潞县置玄州······贞观元年,废玄州,以渔阳、潞二县来属”及河北道蓟州渔阳县下、《新唐书·地理志》(简称“《新唐志》”)河北道幽州潞县下等皆作“玄州”
⑪⑪ 《旧唐书》卷三九《地理志二》,第1515、1518页;《新唐书》卷三九《地理志三》,第1020页。《唐会要·州县改置》河北道幽州下(第1493页)及《寰宇记》河北道幽州下、幽州潞县下、河北道蓟州渔阳县下(第1396、1402、1415页)亦均作“玄州”。
。
另,《辽志》南京道南京析津府檀州下“后周改为元州”,析津府蓟州下“隋开皇中徙治玄州总管府,炀帝改渔阳郡”
①① 《辽史》卷四〇《地理志四》,第565、567页。
,分别作“元州”“玄州”。考《隋书·地理志》渔阳郡下“开皇六年徙玄州于此,并立总管府”,安乐郡下亦载“后周改为玄州”及开皇年间“州徙”之事
②② 《隋书》(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卷三〇《地理志中》,中华书局2019年版,第961、962页。
,可知当以“玄州”为是。
(6)南京道南京析津府安次县下:“本
汉旧县,属
渔阳郡。······
开元二十三年又徙
耿就桥行市南。”
③按:“渔阳郡”误。考《汉书·地理志》《续汉书·郡国志》可知安次县在西汉时属渤海郡,东汉改隶广阳郡。
④④ 《汉书》卷二八上《地理志上》,第1578—1579页;《续汉书·郡国志五》,《后汉书》“志第二十三”,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527页。嵇训杰《<辽史·地理志>校读记》(第120页)业已指出。
“耿就桥”误。《辽志》此处当本于《寰宇记》河北道幽州安次县下“开元二十三年又自常道城东移就耿桥行市南置”
⑤⑤ 《太平寰宇记》卷六九《河北道十八》,第1402页。
。史乘载叙行政治所迁移,惯用“移就”或“自······移就······置”,此类例证在《寰宇记》中甚夥,如河东道大通监交城县下:“唐天授二年,长史王及善自山北古交城移就却波村置。”
⑥⑥ 《太平寰宇记》卷五〇《河东道十一》,第1048页。
兹不赘举。相比之下,“自······移就······置”更为规范。故“耿就”当系“就耿”之倒误,应予乙正。所谓“耿桥”应是以姓名桥,唐代还有类似名称,如河北道贝州永济县的“张桥行市”
⑦⑦ 〔唐〕李吉甫撰,贺次君点校:《元和郡县图志》卷一六《河北道一》,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66页;《唐会要》卷七一《州县改置下》,第1495页。
。
(7)南京道易州涞水县:“本
汉 ( 道 ) 〔遒〕县,今县北一里故
( 道 ) 〔遒〕城是也。
元魏移于故城南,即今县置。”
⑧按:“元魏”存疑。考《寰宇记》河北道易州易县下“废涞水县······今县北一里故遒城是也。后汉移于故城南,即今涞水县所理”
⑨⑨ 《太平寰宇记》卷六七《河北道十六》,第1362页。
,但作“后汉”而非“元魏”。《魏书·地形志》范阳郡遒县下有“南北二遒城”
⑩⑩ 《魏书》(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卷一〇六上《地形志上》,中华书局2017年版,第2713页。
,但未言及移置时间。
(8)西京道西京大同府天成县下:“
唐 武德五年置
定襄县,
辽析
云中置。”
⑪按:“武德五年”误。考《元和志》河东道忻州定襄县下“武德四年,分秀荣县于汉阳曲城重置定襄县”
⑫⑫ 《元和郡县图志》卷一四《河东道三》,第401页。
,《旧唐志》等皆同
⑬⑬ 《旧唐书》卷三九《地理志二》,第1484页;《新唐书》卷三九《地理志三》,第1006页;《太平寰宇记》卷四二《河东道三》,第890页。
,可知应为“武德四年”。
(9)西京道德州宣德县下:“本
汉 桐过县地,属
云中郡,后隶
定襄郡,
汉末废。
高齐置
紫阿镇。”
①按:“紫阿镇”误。李慎儒曾指出“紫阿镇”当作“紫河镇”
②② 〔清〕李慎儒:《辽史地理志考》,二十五史刊行委员会编:《二十五史补编》第6册,第8131页。
,而未详所据。考《寰宇记》云州云中县下“金河水”条引《郡国志》载:“云中郡有紫河镇,界内有金河水,其泥色紫,故曰金河。”
③③ 《太平寰宇记》卷四九《河东道十》,第1034页。
“紫河镇”另见于《北史·隋本纪》《隋书·突厥传》。
④④ 《北史》卷一一《隋本纪上》,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409页;《隋书》卷八四《突厥传》,第2105页。
“阿”“河”盖形近而讹。
(10)西京道丰州下:“
大业七年为
五原郡。
义宁元年太守
张逊奏改
归顺郡。”
⑤按:“张逊奏改归顺郡”误。考《寰宇记》关西道丰州下“大业七年罢州,以为五原郡。义宁元年,太守张逊以郡归顺”
⑥⑥ 《太平寰宇记》卷三九《关西道十五》,第826页。
,当即此处所本。然“张逊”应为“张长逊”
⑦⑦ 岑仲勉:《隋书求是》,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307页。
。考《旧唐书·张长逊传》“及义旗建,长逊以郡降,授五原太守”
⑧,明言张长逊降唐后被授以五原太守,则《寰宇记》“以郡归顺”即以五原郡归顺李唐,非别有“归顺郡”之名。《辽志》此条既有袭《寰宇记》之误,又有编纂之失。另,关于张长逊归顺时间,《新唐书》载为义宁二年(618)四月己卯
⑨。
(11)西京道云内州下:“本
中受降城地。······有
威塞军、
古可敦城、
大同川、
天安军、
永济栅、
安乐戍、
拂云堆。”
⑩按:“威塞军”疑误。辽时并无“威塞军”。据《新五代史·职方考》“新州,唐同光元年置威塞军”
⑪⑪ 《新五代史》(点校本二十四史修订本)卷六〇《职方考》,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829页。《辽志》(第582页)西京道奉圣州下并载此事。关于威塞军的置年,《旧五代史》《通鉴》《辽志》等均记作“同光二年”。
,可知“威塞军”为后唐所置。但新州非唐中受降城之地。仔细寻绎不难发现,此条所录地名皆为唐代漠南古地名,实际采自《新唐志》关内道中受降城下所记地名:“有拂云堆祠。······又有横塞军,本可敦城······西二百里大同川有天德军,大同川之西有天安军······天德军,乾元后徙屯永济栅,故大同城也。······北有安乐戍。”
⑫可知“威塞军”应为“横塞军”。
(12)西京道天德军下:“本
中受降城。
唐 开元中废
横塞军,置
天安军于
大同川。
乾元中改
天德军,移
永济栅,今治是也。······又有
牟那山,
钳耳觜城在其北。”
⑬⑬ 《辽史》卷四一《地理志五》,第581—582页。
按:此条有三处讹误。其一,废横塞军非“开元中”事。考《旧唐书·郭子仪传》“天宝八载,于木剌山置横塞军及安北都护府······十三载,移横塞军及安北都护府于永清栅北筑城,仍改横塞为天德军”
⑭⑭ 《旧唐书》卷一二〇《郭子仪传》,第3449页。
,可知横塞军置废均在天宝年间。又《元和志》关内道天德军下“天宝八年,张齐丘又于可敦城置横塞军······十二年,安思顺奏废横塞军,请于大同川西筑城置军”
⑮⑮ 《元和郡县图志》卷四《关内道四》,第113页。
,《寰宇记》等亦均载横塞军置于天宝八载(749)、天宝十二载废。
①① 《太平寰宇记》卷三九《关西道十五》,第829页;《新唐书》卷三七《地理志一》,第976页。
可知“开元中”实应为“天宝中”。其二,“乾元中”误。关于“天安军”更名“天德军”的时间,《元和志》等均作“乾元后”
②② 《元和郡县图志》卷四《关内道四》,第113页;《太平寰宇记》卷三九《关西道十五》,第829页;《新唐书》卷三七《地理志一》,第976页。
,而非“乾元中”。其三,“又有
牟那山,
钳耳觜城在其北”标点有误。若依此理解,则有所谓“钳耳觜城”在牟那山北。厉鹗言牟那山“近有钳耳觜城及秦长城”
③,陈汉章云:“钳耳觜城,案即《元和志》敬本故城,在中受降城北四十里。”
④皆误。考《元和志》关内道天德军下“按天德旧城······今之永清栅,即隋氏大同旧城理······其城居大同川中,当北戎大路,南接牟那山钳耳觜,山中出好材木”
⑤⑤ 《元和郡县图志》卷四《关内道四》,第114页。
,可知“钳耳觜”并非城名。又《寰宇记》关西道天德军下“其城则隋大同城之旧墟,在牟那山钳耳觜之北”
⑥⑥ 《太平寰宇记》卷三九《关西道十五》,第829页。
,亦可证所谓“钳耳觜城”实为误解。盖“城”即天德军旧城,“牟那山钳耳觜”在城南,故曰“城在其北”。综上,《辽志》此处当校正作:“本
中受降城。
唐 天宝中废
横塞军,置
天安军于
大同川。
乾元后改
天德军,移
永济栅,今治是也。······又有
牟那山 钳耳觜,城在其北。”
(13)西京道朔州马邑县下:“
唐 开元五年,析
鄯阳县东三十里置
大同军,倚郭置
马邑县。”
⑦按:“析鄯阳县东三十里置大同军”误。陈汉章曾指出大同军非开元五年(717)置。
⑧考《旧唐志》河东道朔州马邑县下“开元五年,分善阳县于大同军城置”
⑨⑨ 《旧唐书》卷三九《地理志二》,第1487页。《新唐志》朔州马邑县下(第1007页)所记同。
,可知开元五年实为置马邑县于大同军城内之年。嵇训杰以为《辽志》本不误,“置大同军”之“置”字衍。
⑩⑩ 嵇训杰:《<辽史·地理志>校读记》,第123页。
亦不确。复考《元和志》河东道朔州马邑县下“开元五年,分鄯阳县于州东三十里大同军城内置马邑县”
⑪⑪ 《元和郡县图志》卷一四《河东道三》,第408页。
,可知“东三十里”实为“朔州”东三十里,而非“鄯阳县东三十里”。实际上,《辽志》此处应采自《寰宇记》河东道朔州马邑县下“至开元五年分鄯阳县东三十里置大同军”之语
⑫⑫ 《太平寰宇记》卷五一《河东道十二》,第1070页。
,然后者本身已误。
(14)西京道东胜州下:“
隋 开皇七年置
胜州。
大业五年改
榆林郡。
唐 贞观五年于
南河地置
决胜州,故谓此为
东胜州。”
⑬按:此条有三处错讹。其一,“隋开皇七年”误。考《隋书·地理志》榆林郡下可知胜州置于开皇二十年。
⑭⑭ 《隋书》卷二九《地理志上》,第906页。陈汉章《辽史索隐》(第234页)业已指出。
据《元和志》等记载,开皇七年实为置榆林县属云州之年。
⑮⑮ 《元和郡县图志》卷四《关内道四》,第109页;《太平寰宇记》卷三八《关西道十四》,第809页。
其二,关于唐初胜州之置年,“贞观五年”误。考《新唐书·太宗纪》贞观三年(629)九月丁巳“华州刺史柴绍为胜州道行军总管”
⑯,可知贞观三年已置胜州。《辽志》此处系承《寰宇记》(见下文所引)之误。其三,“南河地置决胜州”误。李慎儒、陈汉章均否定唐有“东胜州”
①① 〔清〕李慎儒:《辽史地理志考》,二十五史刊行委员会编:《二十五史补编》第6册,第8136页;陈汉章:《辽史索隐》,第234页。
,而对“南河”“决胜州”未置一词。考《元和志》关内道胜州下“(贞观)三年,仍隋旧理置胜州。时柴绍、刘兰破灭匈奴,夺得河南之地,因置州,以决胜为名”
②② 《元和郡县图志》卷四《关内道四》,第110页。
,《寰宇记》关西道胜州下“贞观······(五)〔三〕年仍于隋旧理置胜州。时柴绍、刘兰等破灭匈奴,夺其河南之地,因置胜州”
③③ 《太平寰宇记》卷三八《关西道十四》,第810页。“五年”当作“三年”,参见“校勘记”(第821页)。
。二者应即《辽志》此处所本。相比之下,可知《辽志》“南河”当为“河南”之倒误,应予乙正;而所谓“置决胜州”则纯属误读,《元和志》“因置州,以决胜为名”即言唐置胜州乃取决胜之意,非有“决胜州”之名。
④④ 关于“决胜州”之误,岑仲勉《突厥集史》(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182页)已有辨正。
以上对修订本《辽志》中的十余条存疑史料做了考辨,尤为突出的是有关前代地名及建置沿革的记载存在裁剪失当、理解偏颇等情况。对此类材料予以辨正,有利于避免在研究中因误引、误用而得出错误结论。以往学界在探讨《辽志》史源问题时,对其中关涉前代地名和建置沿革的史料关注不足。依本文考辨情况来看,这部分史料很大可能是陈大任旧《辽志》本已有之的内容,基本采自汉唐迄宋初的传世典籍,尤其与正史《地理志》及《元和志》《寰宇记》等相关记载具有明显的因袭关系。点校此类史料,应注重利用早期同源史料加以对勘。